都说李白豪放乐观,可很多学生不知道,他的诗中也藏着许多“不开心”。比如“五花马、千金裘”,就郁结着“与尔同销万古愁”的烦闷;而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,使我不得开心颜”的“霸气侧漏”背后,却是强烈的挫败感。很多家长和老师都知道,语文需要多阅读,多写作,可具体该读什么,怎么引导,又困扰了不少人。
杜甫35岁时在干什么?在长安参加科考,又再次落榜。
无奈之下,心情郁闷的杜甫只好通过向贵人献诗,求得一官半职,诗的名字叫《奉陪郑驸马韦曲二首》。
“‘奉陪’就是陪游的意思。陪谁游呢?郑驸马,也就是有地位的人。目的是什么?求官,说白了,就是在巴结。”
在一堂作业帮直播课上,高中语文老师杨勇这样解读诗的背景,这首诗也是年北京高考的语文题。
年春天,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来。随着全国各地纷纷宣布延期开学,各在线教育企业,相继推出免费直播课。几千万来自天南海北、水平参差不齐的中小学生,“涌进”了大大小小的直播间。
这段时间,杨勇就经常在直播课上为高三学生讲解高考试卷中的古诗词鉴赏题。这门课吸引了几十万名高中生听讲。从2月3日开始的一个多月时间里,杨勇和作业帮的同事们,已累计为超过万名高中生免费教授语文课。
长期以来,语文教育既饱受专家学者诟病,又令老师家长头疼。“提不起兴趣”“找不到方法”“提高分数难”等,困扰了不少学生。
当语文换了副“马甲”,出现在直播间里时,受到学生热捧,在线教育带来的改变,引发了人们的思考。
不过一开始,并不是这样的。
年加入作业帮之前,杨勇在北京一家国家级示范学校,做了10多年语文教师,很受学生欢迎。
可最初的几节直播课,当他按照自己在公立学校讲课的方式授课时,却发现完课率特别低,“学生听不下去”。
“线下课程,不管你讲什么,学生必须听。但线上的课,5分钟之内,这个老师讲的内容,如果学生觉得没意思,或者说讲的方法没什么用,他可能就走掉了。”杨勇意识到,“如果完全按照线下的方式来讲,线上的语文肯定完蛋。”
经过几次摸底调研,他发现,来听直播课的学生,很多来自三四线城市,语文分数,按照标准分制试卷,大多集中在分左右。他们对语文谈不上有多大兴趣,只是急迫想要提高分数,却又无能为力。
杨勇记得,年,有个分数徘徊在本科和专科之间的学生,反复追问他:我一直跟着你学,究竟能考多少分?我还有没有希望考上本科线?你真会全力以赴带着我们去拼高考吗?
而现实中的课内语文教学,却很难满足学生的需求。
“我们家孩子一上语文课,就开始犯困。”一位高三的家长很是无奈。
一位高三学生抱怨:“课上都听懂了,可一考试全不会。语文永远得不了高分。”
“一道数学题错了,多练几次基本就能掌握类似题目,但语文阅读理解错了,再练习10篇也不敢保证完全掌握。”杨勇说,课内语文枯燥,学习周期长,提分效果不明显等问题,困扰着不少学生和家长。
“语文学科的‘学考分离’,一方面是我们学校的语文课程亟需改变,另一方面学生必须掌握学习语文的正确方法。”曾在湖北省某重点高中担任过多年高中语文教研负责人的罗斐然说,尤其是新高考改革对于语文阅读能力和核心素养,提出了更高的要求,“要有意识地、成体系地帮孩子们梳理这些东西,不然,他们自己就像无头苍蝇一样”。
北京市教科院教研员连中国在接受《新京报》采访时则表示,“语文教学既不是教识字,记忆固化的‘知识点’,也非庞杂融汇,搞成‘乱炖’。其核心是工具性和人文性的内在统一,帮助人们理解汉字的气质与精神。”
而当时的市面上,无论是线下辅导还是线上教育,给出的解决方案,要么是简单粗暴的应试手段,要么是“头痛医头,脚痛医脚”,“你作文不好,我就给你讲作文;你文言文不行,我就让你背文言文”。
这是语文学科应该传递给孩子们的吗?一味地刷题、背诵,能解决问题吗?
杨勇产生了想要自己开发一套线上语文课程的想法。
他定下了3个原则:第一,有意思,能吸引学生,让他们对语文感兴趣;第二,有知识,不仅是课本知识,而是能拿分的知识;第三,符合孩子成长规律,做出梯度来,让同学们有所收获。
当时,作业帮直播课体系也处于起步阶段。加上杨勇,整个高中语文团队,只有3个老师。
“我坐一边,杨老师和另一位老师坐一边。”邵娜比杨勇晚一些加入作业帮,在此之前,她在山东省某重点高中担任毕业班班主任。现在回忆起4年前的情景,邵娜说:“我们搬把小椅子,往中间一凑。每个人拿一个本子,或者抱着一个电脑,边聊边整理”。
杨勇谈起自己当学生时的体验,“一本语文书发下来,前三天特别有新鲜感,课本里的故事,都会先看一遍。”杨勇哑然失笑,“然后等到老师来讲的时候,就发现没意思了,要么睡觉,要么找本小说来看。”
后来,当上语文老师,杨勇发现:语文学得好的学生,往往都对中国的历史文化感兴趣。“文史不分家,语文学科的背后,是一个民族的历史和文化。”
“我们学李白、学杜甫,但老师从来不跟我们讲,为什么他们就写出那样的诗歌?”邵娜说道。
以李白为例,都说他豪放乐观,可很多学生不知道,他的诗中也藏着许多“不开心”。比如“五花马、千金裘”,就郁结着“与尔同销万古愁”的烦闷;而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,使我不得开心颜”,“霸气侧漏”背后,却是强烈的挫败感;更别提,他在“蜀道难,难于上青天”的呐喊中,又透露出了多少忧虑和关切。
大唐盛世,造就了许多诗人。“但有些诗人并不是只想做个诗人。”邵娜解释道,尤其是像李白这样从小就想有一番建树的人,最终却只能做一个御用文人,“*治抱负得不到施展,一腔报国热情无处安放,他只能诉诸笔端。”
“只有把文字背后的故事和文化脉络讲出来,学生才会对语文产生兴趣。”邵娜说,否则从头到尾死记硬背,学生肯定觉得枯燥。
火苗一经点燃,就熊熊燃烧了起来。“纵横语文”的想法,在日复一日的讨论中,一点点明亮了。
杨勇说,所谓“纵横”,就是纵向深入,借助中国几千年历史文化,带领学生深入透析文本内涵,然后横向拓展,通过增加阅读量,拓宽学生文学视野。
“‘纵横’其实是议论文写作的方法论。”杨勇表示,这个方法论同样可以用在语文课程上,一纵一横,将文化阅读写作融为一体,带着学生一起探讨高考命题规律,名师有大招,解题更高效,“不仅帮学生在考场拿分,还培养他们真正的语文素养”。
只是,时间非常紧迫。
“纵横”这个想法,到基本成型时,已是年11月末。而年1月中旬,作业帮的寒假直播课就要开课了。
这意味着,留给他们的时间,只有一个月。
而且人手紧张。3个老师,3个年级,每个人各出一本教材。从码字、排版、校对,到每一页放什么图都要自己弄清楚。更别说,他们还有日常的教课任务,需要花时间备课、磨课。
最关键的是,市面上没有可参考的内容。“我们找不到哪个地方有现成的东西可用。”杨勇说,相当于他们要从0到1开始重新设计。
“做,还是不做?”
“做!”
“做艰难而正确的事。”杨勇说。
“语文这个学科,不是说没有内容,比如要找一篇文言文,太多了。但是找到一篇合适的文言文,就特别费劲。”杨勇举例,要选择符合“大唐欢歌”的文言文,它必须是盛唐时期,体现“欢歌”,要有大国气象。太抽象也不行,要能够吸引孩子。最关键,得有高考的知识点。
为了增加可读性,还得给选段配文。“比如我们选李白的一首诗,还要介绍诗的背景,讲一点李白的奇闻轶事。”邵娜介绍。
那个时候,他们在网上买了一堆专业资料库的账号,下了一堆材料,还买了一大摞书籍,然后一篇篇筛选,一句句校对。其他学科老师组织团建,都是去吃饭唱歌;语文组的团建是,“比谁更会买书”。
“真的是买了好多书,柜子上、桌子上,全都塞满了各种古籍、小说和教辅。”杨勇笑道。
时间已经很紧张,可还要推倒重来。“我们原先设计的大纲,是用两年时间讲文化史的东西。”杨勇说,直到准备具体内容时才发现有个问题,“一个高二学生,进来之后跟着我们从唐代开始学,那唐代以前的历史文化,他就学不到了”。
“要考虑学生的实际需求。”杨勇最后决定,调整大纲,将两年文化史压缩到一年,让学生高一时就能把文化史学完。
花一个月时间打磨出来的教材,自然有许多不足之处。比如,考点不够精细、概括的内容没有提炼成提纲。
“但它让‘纵横语文’有了一个基础,也让我们有了底气。”邵娜说,这也是她最后能坚持走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之后就是漫长而细致的打磨。
相比线下课程,在线直播班课可容纳成千甚至上万人,对课程质量要求更高。作为从教研转到教学的老师,罗斐然对此深有体会,“其实线上课程很残酷,你所有的课程,都可以被组里所有老师看到,要不断根据反馈复盘”。
在作业帮直播课的双师系统班,每次直播课后,老师们会坐下来,一起看回放。哪里讲的不好,哪里需要改进,都会被讨论。与此同时,辅导老师也会随时收集学生们的反馈,同步给主讲老师。
此外,每个学期结束时,杨勇都会组织教研、教学老师针对反馈的问题,进行研讨。经过10多名老师的打磨,3年多的优化,年,“纵横语文”课程体系1.0版终于成型。
“高一以文学发展史为脉络扩展阅读量,高二着重题型讲解和题材延伸,在高一高二基础上,高三剑指高考综合复习。”杨勇说,现在,1.0版才用没多久,2.0版的优化,又被提上了日程。
很多家长和老师都知道,语文需要多阅读,多写作,可具体该读什么,怎么引导,又困扰了不少人。
为解决这个问题,杨勇又组织老师编写了一套《最美的文字》作为辅助教材。
这套教辅的主要编写者之一张亚柔老师介绍,这套书随讲义赠送,12本书,按照文学史的发展顺序,精选个文化名人的代表文章和生平逸事。有文坛宗匠的高歌,也有寒士布衣的苦吟;有来自雪域高原的吟唱,也有来自江南水乡的低喃……
在选择文章时,张亚柔会考虑到学生的喜好。比如在挑选清代的著名作家,纳兰性德和仓央嘉措的诗就被选用了好几篇。
“其实这两个人从文学成就上和曹雪芹肯定无法相提并论。”张亚柔说,但他们的诗,像“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”“世间安得双全法,不负如来不负卿”等,很受学生喜爱,“所以会平衡文章的专业性、经典性和趣味性”。
有一回,一个学生问张亚柔:老师,你可以跟我们讲讲北岛吗?
他们的课上内容不讲北岛。张亚柔就很疑惑:你为什么想听他?
“老师,你不是赠了一本《最美的文字》嘛。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,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。’我看了,就觉得他特别勇敢。”
“操千曲而后晓声,观千剑而后识器。”张亚柔说,他们编这套书的目的很简单,就是想引导学生读原典,在“最美的文字”的浸染中,潜移默化地喜欢上语文。
跟罗斐然上了一学期课后,一名学生说,自己从来没有上过如此有趣的课,之后就深深爱上了语文,甚至想考师范类学校,去做语文老师,告诉学生们语文有多可爱。
一个家长反馈:孩子说最高兴的是周六晚上,我以为是不用上学,他说的却是可以听咱们作业帮的语文课。
有一回,班上的一个学生神秘兮兮地告诉邵娜:娜姐,我允许你下次班会课表扬一下我。
邵娜正好奇呢。孩子发来了试卷。原来他的语文考了分。而刚跟她上课时,学生的成绩在分左右。
在线上教了4年多,杨勇对一个学生印象深刻。有一次,他在线上讲完作文的谋篇布局,一个陕西的孩子问他:杨哥儿,高考作文的段落真的可以不是九段吗?
杨勇一头雾水。
原来,这个孩子的语文老师,要求他们的文章必须是九个自然段,否则就直接撕掉。结果是,班上有很多学生,不敢写作。
杨勇有点哭笑不得。“我们国家还有一些地方的教育资源,真的很落后。”杨勇一边感慨,一边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。
这样的例子不是唯一。中国有1.8亿的中小学生,其中73%的孩子分布在三线到六线的地区,与作业帮直播课的用户构成比例重合。
这些边远地区的孩子们,比父辈要幸运,因为父辈们必须接受“大水漫灌”式教育,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课程和老师,但有了在线教育,他们可以比较线上线下老师授课特点的不同,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老师和课程。也就是说,在线教育时代,“因材施教”有了可能。
而因材施教就是最大的教育公平。著名教育专家、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不止一次指出,从公民个人的角度而言,选择自己最适合的教育,才是最公平的教育。
杨勇非常认同,“在线教育的老师,很自豪的一点,真的是能够‘得天下英才而教之’。”他相信,在线教育是推进中国教育公平的一个非常好的途径。
推荐阅读
数学18分也有救!万中小学生为什么选择它